【祁连文苑】刘俊奇 | 一棵树的际遇
来源:瓜州风微信公众号 作者: 刘俊奇 2020-11-23 11:40:13 浏览:
前年,要把土毛渠修成水泥板铺成的U型渠,曾经栽在土渠两旁的树都得连根伐去。渠胚挖好的当年,顺着渠坡下的地里,都得载上新疆绿皮杨,既能防风又能绿化田园。
身为农民的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劳作,虽然在整个过程中要付诸超常的劳动与汗水。
我的承包地在水渠西边,渠西坡的树也是我家的,全卖给木材贩子伐了,唯有一棵粗壮而弯曲的沙枣树至今长还在渠坡上。这棵弯曲自生自长的沙枣树因无材可取,白送木材贩子也不要。当时我忙于修建渠胚,没时间和力气去伐它;沙枣树又不妨碍修渠——就这样,它意外地仍然生长在天地间。
沙枣树歪歪扭扭的向西斜长着,它西斜的长势,是从小长大的过程中被瓜州年复一年的大东风刮斜的。它曾经堵挡了多少风沙,保护了多少禾苗,我已经不去想了,对它的存在,现在我只是感到碍眼。树皮上沟壑纵横,用手一抠,会揭下一大片,一副害了牛皮癣病的模样。虽然如此,在修建得焕然一新U型渠的渠坡上,它竟然安然无恙。
到了夏天,沙枣树周围因没有旁的大树遮蔽和抵夹,充沛的水分能供它任意汲取,与其它树木未伐之前相比,陡然变得枝叶茂盛,兀自多添了不曾有的风姿。端午前后的好长时间,新长出的细枝上,渐次结满了麦粒大的花蕾,也渐次开满了黄灿灿的小花。沙枣花的好闻的香味,是我见过和闻过的任何花香不能相比的。许是它有这一好处,我才没有把它伐掉,一直活了下来。
这棵不成材的沙枣树,是怎样随着那些已经伐去的杨树长大的,我不曾理会。只有我往田里浇水,在渠帮上来回巡视时,树干上长出的枝条挡了我的路,沙枣刺刮了我的脸,我才会操起锋利的斧头“关注”它,要么砍伤树干,要么削去一大块树皮。记不清多少次的“关注”,树干上伤痕累累,丑陋难看,却仍然不屈不挠靠着自我修复顽强地活着。
修建新渠时,那些笔直成材的树都被砍伐,无一幸免。只有长得过于弯曲,没有用处,太不成材的这棵沙枣树幸免于难,在无限的空间长张扬,活得自在。
在炎热的夏天,那些新栽的绿皮小杨树,是指望不上乘凉的。我和老婆在田里干活,中途歇缓的时候,只有枝叶茂盛,飒飒作响的这棵沙枣树,才会给我和老婆带来些惬意的凉爽。
这使我不禁有了感慨——天生万物,真是宽宏大量,既有又粗又直的栋梁之才,也有又弯又拧的歪才,万象众生各有千秋,充充盈盈丰富着这个世界。为人处世,世态人情,有直也有弯,不见得直一定就好,也不见得弯一定就不好。这棵弯得连木材贩子都不要,我也懒得去砍伐的沙枣树,正因为弯得无用,才得以长生,那些长在渠上的直树,正是直得有用,反倒不知道已经被电锯或木匠劈成啥样了!
自然之物固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际遇,人的境遇自然各不相同。有一次,我和老婆在沙枣树下乘凉,给她谈起我在棉花地里薅草时构思的一篇小说,她听罢笑着说我就像这棵沙枣树——是个不务正业的“歪才”,干农活都不专心。老婆说我是“歪才”时,不生气是鼓励的赞赏,生气是不屑一顾的无奈。我因好看书,偷闲做着村里人和家人不能理解的文学创造,难免会耽搁一些事,特别是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事。
我在想,这棵沙枣树因是“歪才”,才能意想不到地存活下来,还能给人带来花香与遮凉的实惠。我这个“歪才”能在艰难的探索中,“歪”出一些对社会、对自己有益的东西呢?
到了秋末,我吃着从这棵歪树上摘下的香甜的沙枣,禁不住有了另一种感慨——任何一种生命中有价值的东西,并不是生命的美丽,而是生命所承载的苦难与酸辛。天地万物,各有妙处,只要心不歪,想必会结出让人喜欢和有用的东西来。(注:文稿插图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刘俊奇 , 生于六十年代,现居住酒泉瓜州县瓜州乡,系甘肃省作协会员,在《作品》、《飞天》等刊物散文、小说若干。小说获《作品》第十届作品奖——全国打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第四届黄河文学奖,酒泉市第九届文艺精品“飞天”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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