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文苑.张掖】李明娟|海棠依旧（散文）
最早认识的“海棠”是小时候大约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刚有黑白电视机的时候，有一次偶然在队里唯一一家有电视的人家看到了电视剧《秋海棠》，虽然短短的一会儿，就被剧中的凄美情感所吸引，尤其是男主有一个艺名”秋海棠”。汉字的神奇也是在可以”望文生义”，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秋海棠是什么，但”秋海棠”这个词就像一个陌生而忽然出现的美丽女子给我年少的心里种下了相思。
再后来”海棠依旧“在我心中像有美好期待的女子，从李清照的《如梦令》中走来的，似乎就是那人见犹怜，我见亦怜的那个那个。“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简直就是电视剧一样，机敏可爱的丫环，聪慧博学的小姐，春日晨起，一夜风雨刚刚停歇。小姐昨晚喝了一点酒现在还觉头晕。依稀记得昨夜风狂雨疏，急切问身边的小丫环“花园里的花还好吗？”好啊，海棠花开得很好。”小姐有点担心着急，怎么会呢，昨晚风雨摧残海棠花一定落了“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定花被凋谢，绿叶却更浓密。至此，知道了海棠花，她定是楚楚动人娇羞美丽的女子，柔弱纤细敏感。
在后来被惊艳是苏轼《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多情深情的诗人啊，被海棠深深地吸引而爱怜，白天看不够，夜晚也要燃上蜡烛守护陪伴那红妆美人。这红妆到底有多么婀娜有多么娇艳有多么妩媚有多么可人！海棠是否就是让诗人爱之恋之思之念之疼之惜之的朝云。但海棠，是诗人痴情牵挂的那个。于是我便想象海棠是怎样的一个风韵婉约的女子，让词人如此“独宠”！想她一定不只有动人惊艳的容貌，更应该有高洁有趣的灵魂，还有一往情深的痴心。东坡与朝云，或朝云与东坡，这是生命里怎样的一段传奇。再后来看张爱玲的《传奇》真想白流苏和范柳源有什么传奇，不过是鸳鸯蝴蝶派的男女爱情加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而已。真正配得上传奇的应该是朝云苏东坡。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读刘小川的《品中国文人》，虽然都没有浓墨重彩铺张扬厉大书特书朝云，但那简单简约笔触后面是历史烟云里超越世俗男欢女爱的深情。不仅仅是红袖添香的佳人，不仅仅是心有灵犀的红颜！
再后来读《红楼梦》，那是美人与花的王国，曹雪芹似乎也很喜欢或者钟情于海棠。在秦可卿的闺房中是《海棠春睡图》，说画为唐寅所作，故事是唐玄宗与杨玉环的故事。玄宗赞美宿醉未醒睡态娇媚的贵妃”海棠睡未足”，这里玄宗用海棠比贵妃，可见海棠之美与媚。更为甚者，在男主人风流倜傥的宝二爷的住所大观园怡红院中，独占花魁者就是海棠。怡红的红就指海棠红。大观园刚建成，贾政带着贾宝玉和众清客为大观园的各处景点题写联额，来到后煌的怡红院，看到院中的一株西府海棠开的正盛，原文描写极妙：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此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众人都摇身赞妙。
宝玉说海棠色若红晕施胭脂，轻弱似扶病，这不是风流袅娜的林妹妹吗。
最经典的是海棠诗社，红楼梦第三十七回《秋霜斋偶结海棠社》探春兴起组织诗社正好李纨说”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于是就有了几首不输东坡的海棠诗。
贾家三春中才气才情第一的探春《咏白海棠》道是：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用拟人手法写白海棠冰清玉洁娇巧玲珑的美。而被称为此次诗社夺冠的是宝钗的诗：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知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一个”淡极”妙笔生花，把那种白得透明无色的感觉写出来了，更让人浮想联翩这佳人婀娜婉约似有若无似真亦幻的美。
曹公写黛玉才华横溢：
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只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是：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潇湘妃子就非人间。她的白海棠就是自己来自仙界，冷艳凄美，无一点尘世烟火凡俗比拟，质本洁，身体与灵魂一样完美高洁无瑕。
海棠之美至此在我心中那是挥之不去的渴望。西府海棠？
百度一下了解到： 海棠花（学名：Malus spectabilis （Ait.）Borkh）：乔木，高可达8米；小枝粗壮，圆柱形，幼时具短柔毛，逐渐脱落，老时红褐色或紫褐色，无毛。叶片椭圆形至长椭圆形，长5-8厘米，宽2-3厘米，边缘有紧贴细锯齿，有时部分近于全缘，幼嫩时上下两面具稀疏短柔毛，以后脱落，老叶无毛。花序近伞形，有花4-6朵，花直径4-5厘米；萼筒外面无毛或有白色绒毛；萼片三角卵形，先端急尖，全缘；花瓣卵形，长2-2.5厘米，宽1.5-2厘米，基部有短爪，白色，在芽中呈粉红色。果实近球形，直径2厘米，黄色。果期8-9月。
素有“国艳”之誉。是中国的特有植物。多生长在海拔50米至2000米的平原和山地，可以人工引种栽培。
今年春天我的小城突然被海棠花海照亮了。那些站立街道旁的，站立在公园的，站立在黑河森林公园的，一树一树的繁花，粉红白姿的色彩绝妙融合的壮阔灿烂。春时总被一树一树华丽的张扬的美震撼了。那是没有一丝一毫忸怩作态羞涩可怜的形象。那是无限的美全部的生命的华丽绽放无拘无束坦荡率真的美，一种大唐的开放自信。但不知道我们小城的海棠从哪里来，是不是西府海棠。但海棠已不再是凄凄切切的那种忧戚哀怨美。后来一查这些绚烂辉煌的美是西府海棠！
而昨日校园里两棵矮树惊艳了秋天。凋完叶的枝干上灿然开着朱砂梅样的红花，一朵两朵三朵，在秋日有点萧瑟的夕阳下成为一个纤柔女子的美丽的朱砂痣。那红艳的花瓣，那金丽的花蕊，那纤柔的花朵，那轻邈的体态，是怎样一种惹人爱怜美呀！宝玉说“花色红晕如施脂，轻弱似扶病”，就是这个样子的啊！树上挂了小牌子介绍是”贴梗海棠”。
再百度：别名日本木瓜、倭海棠、和园子，矮灌木，高约1米，枝条广开，有细刺。小枝粗糙，圆柱形。 叶片倒卵形、匙形至宽卵形。花3-5朵簇生，花梗短或近于无梗。
这小小花朵，开在晚秋，是不是秋海棠？再问度娘知道：《红楼梦》中写海棠诗社，咏的白海棠是秋海棠，属于草本植物，植株较矮，栽种在花盆中。而校园里的小红妆小可爱应该是三到五月开花。网上竟然有人拍到西安也有晚秋开放的小惊艳，一定是气候条件适合而再次绽放美丽。稻有两熟，花为何没有几次盛开！
唐代郑谷《海棠》诗中有“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秾丽一词最贴切写出西府海棠的盛开，花色明艳花朵繁复。
宋代朱淑真写海棠：”胭脂为脸玉为肌，未趁春风二月期。曾比温泉妃子睡，不吟西蜀杜陵诗。 桃羞艳冶愁回首，柳妒妖娆只皱眉。燕子欲归寒食近，黄昏庭院雨丝丝。”桃花羞，杨柳妒。
海棠为何受到诸多文人雅士青睐，原来此花自有风流。它是我国著名观赏树种，为我国独有，素有“国艳”之誉，被称为“百花至尊”“花中神仙”“花贵妃”等，被看作是美好春天、美人佳丽和万事吉祥的象征，也代表着思念、温和、美丽和快乐。
海棠，着两个汉字的组合就有无限的美好，那花那树那色那态又是摄人心魄的娇艳美，那诗那人更是令美无限延伸的妙。
动漫神话电影《大鱼海棠》中海棠树象征守护之树。椿的爷爷死后化作海棠树守护椿，而椿也化作了一株海棠树，堵住了海天漏洞，又连接了海天两界，最终拯救了族人。爷爷和椿化生为海棠树的画面非常唯美，是一种无私的爱的灿烂光焰。
前年热播电视剧《知否，知否》直接用《如梦令》这叠韵做标题，全方位展现宋代闺阁女子修身养性的成长。其中以盛家为主的诸多女儿的美不就是绿肥红瘦中的海棠依旧嘛！
我们对一株花或者一块石头或者一个人总有似曾相识的前世之感。有时候仅仅凭着鸣子就在心中种下一粒深情种子，当经历岁月沧桑后偶然间相逢那就是怦然心动。
最喜欢苏东坡的夜深花睡去！海棠依旧！千年后李清照一定会慨叹知否知否！应是人间情瘦！
（注：文稿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张掖一中 李明娟 编辑：秋实